白白soso

【枫樱】落樱

洛云凡:

  苦境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晚,冬季已经接近尾声,这场雪才缓缓而至。


  在外忙了许久的凯旋侯踏着这场姗姗来迟的雪回到了避世之所。


  很多年前,功体勉强治好七成的他带着火宅的残余子民闯过通道,离开他们生存数百年的苦难之地,来到苦境这片大陆。


  佛狱恶劣的环境导致当地子民大多长相奇怪,凯旋侯也不好带着这么多的怪异之人迁居人多之处。好在他在苦境百年时间游历过不少地方,这才能找到这么大一块与世隔绝的僻静之所安置佛狱的子民。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村落的小屋,大多数的子民都选择了分散在各地为自己的生存继续奋斗,他们见识到了难得的阳光,也见识到了不会攻击人的苦境植物,许多人还是很愿意收敛那一身残留的戾气过上平静生活。


  背负起佛狱未来的凯旋侯也接触到许多之前只是听闻的事情。


  略显陈旧的木门在推开的刹那发出刺耳的声音,岁月残留的痕迹在死物面前也是如此清晰。屋中背对门扉的墨绿色身影十分警惕地转过身,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扑了个满怀。


  墨绿色的柔软长发梳成了个简单的马尾,紫色的眼睛同凯旋侯如出一辙,扑闪扑闪地眨着,手臂圈着凯旋侯的脖子,安安静静地对上凯旋侯深邃的眼。


  佛狱的人出生大多数两个来源,一是父母生养,二是物灵化形,凯旋侯从血樱林中诞生而来,天生就能让那些嗜血的樱花退避三分。


  心血来潮的他试探着将佛狱的仅剩的一些攻击性不强植物移植了过来,大多数都死了,只有一棵稚嫩的血樱树活了下来。


  血樱树踏上苦境这片土地后也失去了原有的嗜血特性,除了比寻常樱花红上几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今年春季,血樱树开花时树下诞生了一个新的物灵,一个和凯旋侯相像七八分的三四岁小男孩。


  小男孩诞生的时候就不会说话也没穿什么衣服,赤裸着白皙的肌肤到处躲藏。本能促使他想要接近相近的物种,凭着一点细微的感应找到了难得回来一次的凯旋侯,跟在他身后拽住他毛绒绒的衣袖。


  见到他的第一眼,侯就明白了这个小家伙是个什么东西,翻出以前买好的玄色长袍裁剪了一番给他做了件衣服。没长开的小伙子长得软嫩嫩,同样暗沉的色调在他身上没有凯旋侯的肃杀与邪气,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凯旋侯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收留下了这个和他算是同宗的小家伙。


  可惜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待在此地,当初也没怎么好好看小家伙,给他做了一年内可能用到的衣服就把他托给了佛狱的其他人照料,自己则匆匆外出办事。现在看起来照看的似乎不错,比他以前长得好多了。


  不满一年的时间,三四岁模样的小家伙已经长到他胸口那么高了,他准备的最大的衣服都用上了。


  柔下凌厉眉眼的凯旋侯揉揉怀里小伙子的发丝,将提着的包裹打开,拿出那件白色的狐裘裹住少年。


  “叫……落樱。”恢复不久的声音还带着些说不出的嘶哑,凯旋侯试探了几次才完整说出这一句简单的话,清浅的笑意衬得那张冰冷的脸都温柔了几分。


  落樱拢了拢侯给他准备的披风,搂着凯旋侯笑得眉眼弯弯。


  来年初春时,落樱在侯复杂的眼神里长成了个青年,心智却还像个小孩子,一直拽着准备离开的凯旋侯想要和他一起出去。


  考虑到外界危险的侯自然是万般不乐意,但看着落樱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再想了想今后的打算,侯还是带着他出了远门。


  为了不引人瞩目,侯给自己和落樱都做了个简单的易容,看上去就像普通人一样。


  侯带着落樱走过漫长的路途,教会他怎么样自己生活,教他修炼利用灵气的功体,再三嘱咐他不可轻易显露用以保命的佛狱术法。


  等到他们俩走到寒光一舍旧址时,落樱只比侯矮上小半个头。


  曾经枫红满山的地方早就成了一片废墟,凯旋侯买下了这里用很大的力气才恢复那片一年四季灿如烈火的瑰丽景色。


  重新修缮好的房屋参照了凯旋侯记忆中的格局,看上去和过往没有任何区别。


  好像那个人还在这里悠哉坐着,摇着羽扇故作神秘,随时等待下一个人走入门中向他寻求指引的样子。


  落樱推门而入,粉嫩嫩的兔耳少女闻声走了出来, 一声“斋主”脱口而出,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之后,眼神诧异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越过他看了眼走在他后面的侯。


  莫名其妙的落樱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女,又看了看身后抿紧唇瓣脸色不太好的侯,变魔术一样的从身后拿出了几支千丈青递到了少女面前。


  “吾名落樱,今后要同你一起住在这里。”


  几百岁的小免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很快就接纳了落樱,同他打打闹闹玩得非常开心,加之落樱那张同拂樱斋主九分相似的脸,小免压根舍不得拒绝他任何要求。


  侯在落樱的几番贿赂下得以住了下来。


  自从小免得知枫岫和凯旋侯的恩恩怨怨之后,她至今都无法原谅凯旋侯的所作所为。


  在她眼中,凯旋侯就是个佛狱的坏人,根本就不是她心里那个笨拂樱傻斋主,无论凯旋侯怎么样解释她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甚至将他拒之门外。


  哪怕她躲在门内悄悄流泪,一边想照顾拂樱,一边又放不下枫岫之死的心结,还是硬咬着牙不愿意放凯旋侯进门。


  凯旋侯就这样在小免入住之后失去了进入房屋的资格。


  现如今即便是侯在落樱的帮助下进了寒光一舍,小免仍旧会和他避而不见。


  而本来应该没有太多事情可忙的凯旋侯在入住之后突然忙了起来,常常一出去就是三四年,鲜少能见回来。


  这座空落落的住宅就只剩下了落樱和小免相伴。


  落樱每天都会陪着小免看书,给她讲各种怪闻,带她到后院里一起给樱树浇水,一起种各种各样的作物,这样的日子平静祥和。小免仿佛回到了拂樱斋中的度过的百年,但她又知道,那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免偶尔会和落樱提上几句她的枫岫阿叔和斋主之间的故事,落樱也在故事中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凯旋侯。


  原来侯也会炸毛,会和人谈笑风生,而不是他常见的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落樱很好奇这个枫岫是怎么样的一个能人,能做到小免口中那些神奇的事情,还能把他们佛狱不动声色的侯戳到变成刺猬。


  他出生太晚没能得见,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寒光一舍自从原主人死后就再无人到访,落樱带着小免住在这里倒也不会遇上特别大的危险,除凯旋侯之外,这么久了从没有其他人到达这里。


  所以当盲眼的枫岫推门进入时,不知道这是谁的落樱差点把他一掌轰出去,好在小免及时出现避免了一场客人揍主人的闹剧。


  一脸懵逼的落樱和抱住枫岫喜极而泣的小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免离开拂樱的庇护后其实成熟了不少,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年的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落樱也在一旁听到了完整的故事,默默在心里叹了叹。


  立场因素,从来都怪不得谁,他不认为侯做的是错的,毕竟在佛狱之人眼中,侯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佛狱的存续。


  知晓一切的枫岫摇了下手中的羽扇,嘱咐两人不要将自己复活的消息告诉凯旋侯。


  凯旋侯回来的时候非常狼狈,跌跌撞撞的步伐,浑身挂满了各种伤痕,没有过多力气言语的他在小免面前还佯装着面色如常的样子,一回到自己房间就瞬间晕了过去。


  他并不知道枫岫此刻就住在他的隔壁。


  功体重新修炼而来,比之之前并没有强上太多,在苦境这片危险的大陆到处走,多多少少会遇到些他难以匹敌的人,受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不过这一次伤得有点重,加上之前噬魂囚里阴寒之气入体,这一昏迷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里小免和落樱每天就在他的床边等着他转醒,喂不进去的伤药就由枫岫代劳,聪明的小免拽着落樱自动退避。


  枫岫目盲不便,索性也不回房了,趁着凯旋侯还没清醒的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没有试探与勾心斗角,不用互相算计猜测彼此的身份,也不需担心自己一颗真心错付,牵挂之人会在下一秒刀刃相向。


  喂药前枫岫还会像是和谁对话一样调笑两句,喂完药的他却沉默得可怕,什么话都不说。


  他和拂樱本来就是如此,他只需听着拂樱说,然后找个适当的时机调侃回去,除了正事,他没有过多的言语能和拂樱聊。


  现在,他们无话可说。


  枫岫微凉的手掌握着凯旋侯冰凉的指尖,企图给他渡过去一些暖意,尽管他的手也没有比凯旋侯暖和多少,他还是觉得这样或许能驱散困守那人的梦魇。


  凯旋侯是在一个明月高悬的深夜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身旁安睡的枫岫。


  以为自己还未清醒的凯旋侯怕惊扰了这一场美梦,哪怕是手指也不敢动弹,含带说不清情愫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枫岫,直到眩晕感袭来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不敢动弹的枫岫就那么让凯旋侯看了一晚上,确认凯旋侯再次睡过去才稍稍活动了下自己还搂着侯的手臂。


  天还未明,枫岫就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恢复疏懒生活,连到门口晒太阳都不去。


  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梦的凯旋侯话比以前更少了,之前是不能说,现在是纯属不想说。


  自从枫岫死后,他就怎么笑过了,没有必要的话,能保持沉默他就不会多说一句,如今伤还没好完,他甚至找到了不出门的理由,坐不住了就吩咐落樱给他的房间里送些笔墨纸砚,心血来潮的时候偶尔画上几笔。


  看起来不太好看就对了。


  小免看着隔着一道墙就是不去见凯旋侯把事情摊开的枫岫觉得脑袋疼。


  侯这一身伤一养就是两三个月,一好之后留了封信就又走了。


  拿着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落樱心情复杂,既不敢拿给枫岫,又不让小免看到,只好自己一把火烧掉了那封信。


  在那之后很多年,凯旋侯都没有回来,小免经常会问他,凯旋侯哪里去了,他只好随便扯个谎圆过去,而枫岫却从没有问过他,拂樱到哪里去了。


  他和拂樱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已经通晓很多道理的落樱望着绵延千里的红枫,回想起凯旋侯离开的前一天,如果不是那封信的灰烬被他收在了小香囊里放在枕下,他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在落樱的记忆中,凯旋侯一直保持着沉稳冷静的模样,从来都不会碰酒。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见到侯喝醉的模样,受到惊吓的他差点把小免给的千丈青给扔了。


  落樱还记得那是个天气不错的深秋午后,他给小免打下手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心情不错的小免塞了支珍藏的沉雪千丈青给他。


  看着饭桌上空位的落樱总觉得哪里不对,等到小免把饭菜全部端上桌后,两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凯旋侯出现。


  担心侯身体状况的小免,看看他又看看空位,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生了颗玲珑心的落樱瞬间明白小免的意思,走到后院准备喊凯旋侯吃饭。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坐在唯一一棵樱树下喝酒的侯。


  侯的酒品很好,喝多了就靠着树抬头看天,不闹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落樱以为他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


  因为醉酒失去焦距的紫色眼瞳倒映飘落的粉白樱瓣,浮上面颊的浅浅红晕让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脆弱。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的侯彻底无视了面前的落樱,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


  于心不忍的落樱蹲下身,拇指为他揩去那滴眼泪。


  “侯,你哭了。”


  轻柔的风吹拂过寂静的院落,带起回旋的樱瓣与红枫交错,缤纷如雨。


  散去些许酒意的凯旋侯望着她眨眨眼,垂下头很轻声的笑了笑,几近自语的低喃传到了落樱的耳中。


  “吾没哭,战无不胜的凯旋侯从不会哭。”


  无声叹口气的落樱为他整理稍显凌乱的长发,幻化出那件侯送给他的狐裘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哭的是谁?”


  “不过……是个早就死去的人。”


  喑哑的声音越来越低,疲惫至极的凯旋侯靠着樱花树睡了过去,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的落樱在侯面前蹲到腿发麻,正准备起身将凯旋侯抱回房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一抹模糊的紫影。


  难得想悄咪咪晒个太阳的的枫岫站在门口,抿紧的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杀身与诛心,他和拂樱不相伯仲,说不清谁比谁更残忍。


  他预见自己和凯旋侯的结局,却没有预见到留给他好友的题字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凯旋侯看到。


  最落魄无助的时刻,最能剜心刻骨的话。


  拂樱确实一笔一划记住了他这个好友,在他一字一句中含恨而终。为佛狱而活的凯旋侯成为他们两人的刽子手,背负伤痕累累的过往开拓佛狱未来的道路,他抛弃这个用了许多年的假名,将那一个象征佛狱的称号作为了新的名字。


  可是那颗浸泡鲜血的心脏仍是背叛他,痛得不能自已。


  他们都清晰的知道,拂樱是他,凯旋侯也是他。在责任面前,他们都是如此渺小,不能为心而活,也不能为情而生,只能依凭一道道交错在对方身上与心上的伤痕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枫岫有着千百种理由去见拂樱,但凯旋侯也有着千百种理由与他成为陌生人。


  他们可以承担这样的后果,却不想迎接这样的结局。


  猜测凯旋侯应当是睡熟了的枫岫慢慢走到了樱花树旁,拍了拍落樱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不是很放心的落樱在转角往回看了一眼,落入眼中的是凯旋侯枕在枫岫肩头的侧影。


  或许,佛狱并不是最适合侯的归宿。


  那个人身边才是。


  目睹那一幕的他以为凯旋侯已经和枫岫和解了,可他没有料到,凯旋侯只是放下了而已。


  次日,他就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那封留书。


  留书里交代他好好替他照顾小免和枫岫,佛狱原来定下的居所已经不安全了,他要带着剩下的还没有融入苦境生活的佛狱子民移居到其他地方。


  同时也告诉了他,他到底是谁。


  他是他魂魄的一部分,如果拂樱斋主真的硬要被拆开来看的话,落樱就是拂樱斋主的一半。


  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免还有好像已经知悉全部的枫岫,落樱似乎明白了侯不带他走的意思。


  只要他还在这里,枫岫或者小免遇到危险,凯旋侯就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心血浇灌血樱树,三分之一魂魄塑生魂,原来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代替他守护那些他不应该再触及的人。


   凯旋侯,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一个别扭又放不下责任的人。


  他心系佛狱,但他心底总有那么一小块微不足道的地方放着枫岫和小免,他们是拂樱斋主生命的见证者。


  他们还活着,拂樱就还活着。


  无论经年几何,拂樱斋主始终都在这里,同枫岫和小免在一起。


 


 


      因为侯不可能放下佛狱的啦,我又想写个他们住在一起的结尾,于是写了落樱这个原创角色,其实就是把侯把自己魂魄里的一部分分出来了,相当于分身这种样子。落樱是拂樱,但拂樱不是落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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